有这样一位老人,退休后一头扎进光秃秃的大亮山,从种树苗开始,用了整整22年,把5.6万亩荒山变成了价值3亿元的林海。这位老人就是云南省原保山地委书记杨善洲。年10月10日,杨善洲与世长辞,9个月后,根据他的经历改编的电影《杨善洲》上映。
年11月9日,保山市施甸县将大亮山林场更名为“善洲林场”。30年来,林场森林覆盖率已从建场之初的不足17%提高到97%。大亮山变成了真正的绿水青山,这位“草鞋书记”付出了多少努力?影片中,杨善洲对家人几乎无暇照顾,对女儿的事情从不插手帮忙。在女儿们的心里,他又是怎样的一位父亲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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杨善洲退休时决定回家乡种树
当年的小树苗已经长成参天大树
云南省保山市施甸县城东南,曾经风吹石头跑的大亮山早已变成绿意盎然的林海。
年3月8日,杨善洲退休后的第三天,他带着16名职工,雇了18匹马,驮着被褥、锅碗瓢盆、砍刀镢头上了大亮山。杨善洲的三女儿杨惠琴和丈夫杨江勇说,那时大亮山上的80个大山头、个小山头光秃秃一片,亮得让人心疼。
记者:现在都是参天大树了。
杨惠琴:30多年了,当年都是一棵一棵种下去的。
当年光秃秃的大亮山
杨江勇说,当年,因为树苗紧张,杨善洲把办公室花盆里种的松柏和龙柏背上了山。
杨善洲当年背到大亮山的小树苗已经长成参天大树
住窝棚,翻果核,龙须草当床垫
刚上山的时候有多难?上山的路泥泞难走,山风大到掀翻窝棚。
杨江勇:刚上来什么都没有,必备的就是一个马灯、一个手电筒。
记者:这个布很薄,冬天住这里应该会很冷。
杨江勇:很冷很冷。
杨惠琴:我爸的风湿就是那个时候落下的。
杨江勇:这就是当时老人住的屋子。
记者:底下铺的是?
杨惠琴:龙须草,就是山里边比较软的一种草,把它铺到下面。
记者:当床垫用?
杨惠琴:对。
杨善洲和职工最开始住的窝棚
杨善洲要和林场职工一起到大街上捡果核
为了省下买种子的钱,杨善洲这位曾经的云南保山地委书记真去大街上捡果核,到垃圾桶去翻果核。
杨惠琴说,荔枝、桂圆、芒果,这些水果的果核,杨善洲都去垃圾桶里翻。“我说您不要翻了,我就去买很多水果,买二三十斤桂圆,买回来就叫同事朋友一起吃,但是要留下果核。同事看到我爸又在外面捡果核就告诉我,我就跟他们说,你们在家里吃水果的时候帮他攒一点。”
在女儿们的记忆里,这个父亲指望不上
万亩荒山要全种上树,杨善洲哪还有时间回家?三个女儿早已习惯了常常见不到父亲的日子。
杨善洲和家人
杨惠琴:我们小时候,奶奶年纪大,想儿子,逢年过节的时候就抬个小凳子,一直坐在家门口等。
杨惠菊:他工作时半年回来一次。多半是晚上10点以后才到家,第二天早上5点就起床,等我们起来时他已经走了。
记者:过年过节的时候能回来一次?
杨惠菊:过年他都没有回来过。
记者:过年他在哪里忙呢?
杨惠菊:过年他值班,让他手下的回去过年。我结婚前两个月给他写了一封信,在信中说,“父亲,我马上就要结婚了,我结婚的那一天,你工作再忙,也要回来参加我的婚礼。”那天我从早上起来就开始等,一直等到太阳下山,都没有把我父亲等回家。
大女儿的婚礼,杨善洲没参加;二女儿的婚礼,杨善洲也没参加。只有三女儿觉得幸运,父亲参加了她的婚礼,唯一的原因是,她结婚的时候,父亲退休了。
草帽、蓑衣是杨善洲出门的标配
三女儿杨惠琴读初中时和父亲同住在保山,在她的印象里,父亲早上起来挽起裤腿就下乡了,晚上回来的时候,膝盖以下满是土和泥。父亲要么跟她说今天和老乡一起插了水稻,或者会自豪地讲,他和哪个村里的老农一起把牛粪和种子拌在一起种了,这样种肯定会有好收成。
杨惠琴说:“我们小时候比较困难,房子是土质的墙,下边会漏水。下雨的时候,鞋子全部飘在水上,房间里全是水。我妈写信给爸爸,让他带点钱回家修老屋。我爸就带了30块钱回来,说,‘哎呀,我也没钱,你们就先买几个盆盆罐罐接一下吧’。”
这样的场景,杨惠菊经历得更多。在女儿们的记忆里,这个父亲指望不上。
杨惠菊对房子漏雨的记忆同样深刻。“奶奶就在外面喊他的小名,‘马桩,你在哪儿?我们正是需要你的时候,你怎么不回来?我们祖孙实在没有办法了,生活不下去了。’这些话都是背地里说,当着父亲的面,奶奶从来也没有跟他说过。”
杨善洲和母亲
工资都去哪儿了?
杨惠菊结婚三年,丈夫都没有见过自己的岳父。看到老屋漏雨越来越严重,大女婿实在没办法,走了很远的路去见杨善洲。杨善洲这才拿出块钱,亲自把钱放进姑爷的裤兜里,还用手按了按,又拿了别针别好,嘱咐了好几次:“拿好,可不要丢了啊。”
杨善洲和职工一起开荒山种树
那些年,杨善洲家有多穷?一家几口人吃不饱饭的时候,妻子要去捡野果子卖,大女儿结婚得跟邻居借衣服穿。
杨惠菊:那个时候有一种土布,衣服是有一点小花纹的灯草绒。因为邻居在我之前结婚,所以我就和她借。我结婚后20多天,父亲才给我回了一封信,还寄了30块钱。告诉我拿着这些钱去买一套像样的衣服,结婚那天穿,可是那时我已经结婚了。当时捧着那30块钱,才知道什么叫父女情深。我父亲没有回来参加我的婚礼,但是他心里是想着我,挂着我的。
一个地委书记,怎么可能穷成这样?资料显示,年,杨善洲的工资是每月块9角8分。他给人买过牛,买过种子,垫过饭钱,好不容易攒了块钱,碰到一个养蜂的农民缺钱,二话不说,又拿出来给了。
杨善洲年的工资单
他把钱都花在了老乡身上,对自己的亲闺女,可是抠门得很。退休后到山上种树时,杨善洲为了省油钱,每次从林场回家都不让司机开公车送他。杨惠琴回忆,父亲算过账,开车油钱太贵,过路费来回要28块钱,单程坐公车只要12块钱。
杨惠琴:后来我们买了车,又把他送回来。
记者:用自己家的钱就可以了?
杨慧琴:我问他,爸,我们送您也有油钱呀。他说那是你们自己出。
杨善洲把相关部门领导请上大亮山帮代课老师转正
“不照顾老百姓,算什么领导?”
影片里,杨善洲为了给代课老师办转正的事,特地把相关部门的人都请上了山。二女儿杨惠兰夫妻分居多年,想请他找人帮忙,他直接回绝。不符合规定的事,不能做。可给妻子和女儿办农转非的事情,按照当时的政策,明明符合规定,他也不做。
杨惠琴:我初中毕业时,最后一次压着那张发黄的农转非空白表,我爸就问我要不要转,我说要是为难就算了。后来最终还是压下来了。
记者:是又一次让给别人了吗?
杨惠琴:他让了很多次,最后我母亲和我们姊妹三个都没有转,都是自己出来工作以后办的。
为什么一次次放弃近在眼前的福利?在为数不多的视频资料里,杨善洲这样回答:“上面任命你当领导,你不照顾老百姓只照顾你自己,那你算什么领导?”
杨惠琴说,从小她就总听妈妈讲,“你爸这个官是给国家当的,不是给咱杨家当的,不能给他添麻烦。”
杨善洲在大亮山上种了他最喜欢的玉兰。杨惠琴这样解释:“他曾经说玉兰叫报恩花。他小时候粮食不够吃,在这片山里挖过野菜,他说这辈子要知道报恩。”
杨善洲在大亮山种了最喜爱的玉兰
一头扎进大亮山,一干就是22年
为了兑现“帮家乡办点实事”的诺言,杨善洲主动放弃到昆明安享晚年的机会,卷起铺盖一头扎进大亮山,一干就是22年。一个坑一个坑地刨,一棵苗一棵苗地种,大亮山重披绿装,杨善洲的头发却从灰黑变成银白。
杨善洲在大亮山窝棚里学习
杨江勇:小饭桌也是他自己做的。这些都是营养袋,我们叫百日苗。他当时把小树苗摆在塑料袋里头,天以后,再把它们一棵一棵地移栽到山上。年,他的腿摔断了,当地的老百姓都来看他,给他带了菠萝罐头、午餐肉、冰糖……他舍不得吃,就摆着。
记者:他在这里还听收音机?
杨江勇:可以说收音机是获取外面信息的唯一工具,种树回来,他就在火塘边生起火,打开收音机,这些职工就会围在火塘边听收音机。
年4月,杨善洲把市场估价3亿多元的大亮山林场经营管理权,无偿移交给施甸县政府。更多人不解:山上吃苦20多年,杨善洲究竟图个啥?
杨善洲:我从来不是为了钱,如果为了钱,我就不会来吃这份苦。为人民办事,共产党员叫做“自找苦吃”,我就是“自找苦吃”。
经营权交给了国家,83岁的杨善洲还是经常到林场去,谁也劝不住。
让杨善洲最牵挂的大亮山
杨善洲与他最心爱的大亮山告别
再见了,心爱的孩子们
这是电影里杨善洲在林场里跟他亲手种下的树告别。杨惠琴说,父亲最后一次到林场是在年8月20日,他走得很慢,不断仰起头看他的树,走走停停,拍拍这棵,摸摸那棵,像是倾诉,又是告别。第二天,医院,10月10日,与世长辞。
杨善洲住院期间
按照杨善洲的遗嘱,他的骨灰分成了三份,一份放在清平洞,那是他干革命的起点;一份埋在大亮山的雪松下,那是他工作的终点;还有一份埋在家乡大柳水村,那是他曾生活过的地方,也是离妻子最近的地方。
大女儿杨惠菊至今仍在农村,也是杨善洲最放心不下的女儿。
杨惠菊:因为他知道我从小就在干农活,只要他一回家就给我买一些补品和家庭常用药。到春天的时候,他还给我买种子、买水牛,他是时时刻刻在想着我的。最遗憾的是,我一天都没有孝敬过我的父亲,没有尽到我做儿女的责任。
记者:特别想做什么?
杨惠菊:想让他坐在我的面前,干活回来的时候,能看一眼父亲,我就心满意足了。为他做点饭,他想吃什么,我就给他做。
“爸爸,我们过得很好,我想你”
杨善洲去世一年后,电影里杨善洲的扮演者李雪健再次去了大亮山,把拍摄这部电影得的奖杯也带去了,还托人把奖金送给了杨惠菊,拜托她在过年过节的时候,帮他给杨善洲献一束花。就在6月20日,李雪健又回到施甸,看了杨善洲的家人,又重走了一次当年电影《杨善洲》的拍摄路。
李雪健6月20日回到云南施甸看望杨善洲的家人
杨惠菊:要是父亲没走的话,他也会经常回家和我们团聚,他这么一走,我再也见不着他了。我时常会想起他。想他的时候,我就到茶园去看看,到他坟前站一站。
记者:梦到过父亲吗?
杨惠菊:很少梦到。很想见他,但梦里都看不见。
记者:假如有机会让您和父亲说一些心里话,您特别想对他说什么?
杨惠菊:我想对他说,爸爸,我们过得很好,现在形势那么好,你也不要挂念我们,我想你。
监制:高岩
编审:郭静刘黎黎
采访:冯会玲陈鸿燕
制作:单丹丹
新媒体:陈铭娜孜叶
顾问:中央党史和文献研究院研究员徐鹏堂
影片来源:电影网